跳舞貓

我看完睽違16年重回台視八點檔的楊麗花歌仔戲第一單元「萬古流芳」了。

想要看嚴厲的評語要轉往 #台灣阿姐郭美珠 的粉專，我沒有辦法寫得這麼尖銳。

「萬古流芳」總共十八集，每集含廣告一小時，十集以前看得還滿辛苦的，越前面的集數越是，甚至可以用痛苦來形容。

看前面會遇到的是歌仔戲本質的問題，歌仔戲的劇情向來是勝在緊湊，唱詞和對白一樣，都是為了推進劇情，而且在劇情進展之中對白和唱詞保持巧妙的平衡，要更嚴苛來審視，我認為一段演出採用唱詞而不是用對白必定是因為唱詞能較對白更使得這段演出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因此，歌仔戲中唱的部份不但不可減少，亦不可當作可有可無的裝飾，淪為「為歌而歌」的歌仔戲。

因為是以八點檔的規格來製作，播出時間拉長表示有更長的時間來說故事，然而花更長的時間說故事卻會折損歌仔戲的戲味，也因此，前面幾集看起來更像是有較大型拍攝場面，佐以唱曲做為點綴的閩南語歷史劇，我覺得歌仔戲的戲味比君臣情深還要更淡。

歌仔戲的靈魂是歌，歌的組成有詞、曲、編曲及人聲，楊麗花歌仔戲團的劇本，唱詞的部份一直都是白話又不失優美，合韻也自然，對於不喜歡咬文嚼字賣弄文學的我來說是比較合意的類型，儘管這次的劇本唱詞出現白話到太白話的程度，我都覺得還是可以接受。曲調的選擇一直也是楊麗花歌仔戲團的強項，現在有很多劇團自編的新曲調有的真的是異常難聽，楊團的曲調選擇會給觀眾很強烈的熟悉感，接受度很高。這次編曲的部份改成鑼鼓點很薄弱，不太符合我的口味，有種病榻纏綿要死不活的感覺，是比較可惜的部份。

至於人聲，應該是最失望的地方了。

楊麗花74歲還願意演出，我很佩服，真心佩服，但我還是老實說，聲音表現和以前差太多了。#台灣阿姐郭美珠 雖然講話很毒，但她說楊麗花的接班人是李如麟、黃香蓮這點我是同意的，她們的聲音唱歌仔戲曲調都非常好聽，而楊麗花的嗓音又凌駕在她們二者之上，渾厚又充滿表情，天生是祖師爺賞飯吃，被稱為國寶絕非浪得虛名。但是這次的演出之中，音質變得很沙啞，雖然人的年紀大了老化是自然現象，但是楊麗花的外型變化沒有音質變化那麼嚴重。

本次飾演女主角的是陳怡真，是製作兼編劇的簡遠信御用愛將，陪伴簡遠信征戰多年多處。平心而論，對沒聽過她唱歌的我來看她的聲音表現，她在唱歌仔調的部份可以說及格，咬字沒問題，曲調也沒唱壞，對嘴也很正確，可以看出下了苦工。但是她的聲音沒有魅力，尤其很不幸的是楊麗花女主角的位置常被認定是許秀年坐定了的時候，和許秀年沒得比的聲音差距明擺在那兒時就變成只有及格是不夠的。問題最大的部份通常都是在需要表現情緒的唱段，在錄音室錄的時候可能還沒想到在正式演出時會有多激動，所以錄了一段想像中自以為已經足夠表達情緒的唱曲，結果在正式演出時對嘴變成表情動作很激動但聲音落差太大變太平淡，這樣的違和感一直出現在陳怡真身上。

葉麗娜在年輕的時候唱腔就沒有讓我覺得很出眾，經過十幾年的空白，現在還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可以了。所以人聲部份得分最高的是陳亞蘭，亮度夠，技術也還在，不過她的聲音天生略尖，唱小生的話沒有成熟男生的感覺，所以她在演俏皮少年郎的時候是最和諧的狀態。

講完聲音講演員。

楊麗花在表演的部份遠比我想像中的完美許多，其實她還沒這麼老的時候所演的比較後期的作品，我常常覺得她的反應是比劇中其他角色要稍微慢了一點點，所以我本來以為她74歲演出會出現更多這種狀況或是更多可抓包之處，可是沒有，動作雖然有比較緩但也沒有太遲鈍，把程嬰想成是穩重的男子就不會不協調，再者74歲真的是高齡，能呈現出這樣的製作和表演，不由得你不說由衷佩服。

楊麗花的新任娘子陳怡真，長相和身材都保養得不錯，不過她的身段不太歌仔戲，很多人誤以為歌仔戲演員只有幾個動作要比，其實不然，尤其是在唱歌和前奏間奏之間，該如何用表情、動作填滿沒唱歌的時間卻又不顯突兀多餘，不是內行人還真是做不自然。然後陳怡真的五官中嘴巴是比較凸出來的，所以如果在哭戲時她把臉部的力氣集中在嘴巴，我就會想到以前叫做阿福的小夫。

而且陳怡真早期以壞媳婦的角色走紅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她的臉真的很容易出現壞女人的表情，然而程嬰的妻子周盈香這個角色是超級溫婉的好女人，臉上給人壞印象的表情哪怕一絲絲都不能有，但是以第十一集程嬰決定犧牲自己小孩拿去交換忠臣後代被殺死的重頭戲來說，周盈香的表情應該是痛徹心扉、肝腸寸斷，陳怡真卻哭著哭著就會閃過壞女人貌，像是表示心有不甘的時候，而且活生生就是當年長男的媳婦裡的周秀玉，我肯定陳怡真在演出閩南語劇的流暢表現，她可以把台詞說得很生動自然，但是很抱歉周盈香這個角色並不全然適合由她擔綱演出。

葉麗娜是楊麗花歌仔戲團中吳梅芳(吳由美)的女兒，在看楊麗花演員訓練班第二期的弟子名單一定會提到葉麗娜，或者說只提到葉麗娜，無庸置疑的是第二期學員中的代表人物(其他學員到底有誰啊好神秘)。

事實上葉麗娜在楊麗花歌仔戲團演出的時間還滿久的，早期是生角居多，後面也轉換旦角，然後就生旦交替，但都不算有特別吃重的演出。我個人覺得葉麗娜開始發光的時候是1996年的「四季紅」，四個故事中她出演了三個單元的旦角，(唯一四個單元都有重要演出的是我們家許秀年)，其中第三單元苦海思親中演的壞女人余嬌嬌扮相非常艷麗，第四單元七品巧縣官中飾演的是皇姨許秀年的婢女，刁蠻潑辣的形象和長期隨侍的潘麗麗大相逕庭給人很大的新鮮感。

可惜葉麗娜磨了那麼久要開始發光發熱的時候已經是電視歌仔戲式微的很末期的時候了，所以接下來也沒有舞台讓她發揮。報載她遠嫁加拿大後想來也沒有機會重拾行當，這次答應重返螢光幕雖然令人感佩於她的義氣相挺，但很可惜的是那約二十年消磨的除了一身的技藝之外也消磨了青春的容顏，如果一直還在這行裡比如像石惠君那麼二十年來的技藝越磨越光，差異不可說不大，不過人生本來就是各有各的際遇，沒有什麼是絕對的選擇，隨遇而安都是福氣。

看葉麗娜年輕的時候還不覺得跟她媽媽有什麼血緣關係，這次葉麗娜的莊姬公主有許多鏡頭才讓我真心讚嘆她倆真的是母女，神韻確實相當神似。不過一樣都是演中年婦女，葉麗娜比起媽媽來說是比較帶有溫婉感覺的，吳梅芳(吳由美)演苛薄婆婆會讓人覺得現實中當她媳婦一定很快就會離婚。總的來說，莊姬公主這個角色我覺得表現平平，好像有點施展不開的生疏感，而且還沒嫁人的莊姬公主跟後面十幾年後和兒子認親的媽媽公主感覺沒什麼差別，演年輕時的公主還是要俏麗點才好。

陳亞蘭應該是所有歌仔戲演員中在其他各種領域表現數一數二的全才型藝人吧，我印象中她一般戲劇也能演，唱片也能出，節目也能主持，也組了自己的歌仔戲團做了電視節目和公演，還出了自傳，楊麗花和李如麟在其他戲劇的成績表現據說非常驚人但我未能躬逢其盛，黃香蓮演過國語連續劇也很神奇不過我也只看過她主持的金舞台而已(我更愛天天開心)，陳亞蘭從她還在野台戲的時候我就算是她的小小粉絲，詳情可以google「跳舞貓彩虹天堂 陳亞蘭」，一路看著她進了電視圈，從歌仔戲走到其他領域大顯身手我其實覺得她真的還滿厲害的，所以除非 #台灣阿姐郭美珠 明白指出陳亞蘭到底是做了哪些大事否則我應該還是不會改變她的正面評價。

然而回到演戲這檔事，我覺得這位被稱為楊麗花接班人的歌仔戲小生真的是一個還滿奇妙的存在，就像我前面說她的歌聲因為天生偏細，所以我覺得她演少年郎是最有說服力的，比如說她在楊麗花公演舞臺劇「梁山伯與祝英台」裡面演的四九就比電視劇「梁山伯與祝英台」裡黃香蓮演的四九要生動許多。然後比起正經小生我覺得陳亞蘭演反派更是意外的合適，不管是「孫臏下山」裡讓人狠得牙癢癢的龐涓，或是扮女裝時「新洛神」裡的郭笑，都比她演正派角色來得吸睛許多。

而說到女裝，最奇怪的就是陳亞蘭那演小生顯得略尖偏細的嗓音，唱起小旦音色卻也不搭，雖然她在兩次公演裡分別演了「丹心救主」裡被打得死去活來的寇珠和「薛丁山與樊梨花」裡移山倒海無所不能的樊梨花兩個重要的旦角，但是演起來的感覺是她演得好吃力我也看得好吃力，喘氣聲大到讓人很憂心。

還有就是小旦的身段真的也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急就章的事，我看狄鶯上節目時說自己把小旦的身段簡化看起來比較流行現代而她依舊很紅，我才理解到其實演歌仔戲的小旦如果當成一般古裝劇不花那麼多功夫的在演，觀眾也不見得覺得有差，但我還是疑惑於那些沒有音樂性節奏感的身段和歌仔戲的音樂主軸互相連結不在一起那不是本質上有很大的矛盾嗎？

回到陳亞蘭在忠孝節義萬古流芳中的表現，前半段的趙朔就是她演起來會沒什麼魅力的典型正派小生，不過比較好的地方是她的臉沒有像在「天龍傳奇」裡面我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做了什麼醫美手術造成的那麼僵硬。後半段她演的是趙朔的兒子趙武，年輕人的角色果然又是活潑生動了起來，雖然 #台灣阿姐郭美珠 批評說陳亞蘭50歲要演15歲不合，但我覺得陳亞蘭的演出有說服我，尤其她演青少年對長輩的那種撒嬌的語調，討喜的程度和楊麗花比較起來也不見得會輸。

(上篇完)